小城布呂爾游記

早上從波昂火車站出發，登上科隆方向的列車。小城布呂爾只是波昂科隆之間的一個小站。半個小時的旅途中，兩旁全是秀美的田園風光，從而讓此行從起點開始就擁有了一份好心情。儘管這趟車的人很多，但在布呂爾竟只有我一個人下車。我走在空蕩蕩的站台上，感到此刻天地都濃縮在了這方寸之間。

出火車站，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遠近聞名的奧古斯都堡宮殿。它是科隆選帝侯克萊門斯‧奧古斯都於1725年下令修建的。修建這座宮殿的原因，據說是因為他被這裡的景色所深深吸引，同時這裡也是非常理想的狩獵場所。但奧古斯都並沒親眼看到這座宮殿的完工，他於1740年也就是開工後的第15年去世。但他修建宮殿的意志卻被繼任者馬克思‧弗里德里希‧馮‧科尼希埃格所繼承，因此工程繼續進行並一直持續了40多年，直到1768年才完工。此後它多次易主並屢遭破壞，但建築主體仍保留了下來，並於1984年同附近的法爾肯拉斯特宮殿一同被收入了《世界遺產目錄》中。

參觀奧古斯都堡須跟隨導游進入。走進宮殿的一個個房間時，真感覺眼睛都不夠用了，因為你希望把所有東西都塞進貪婪的眼睛裡去，甚至會因為這些五顏六色且精緻無比的物品裝飾而感到眩暈。從佈局擺設到裝飾圖案，似乎所有內容都很緊湊地被濃縮進了這個房間。我不得不感嘆工匠們所營造出的這種既婉約精緻又富麗堂皇的氛圍。由於它的奢華裝飾佈局，這座宮殿成為德國乃至歐洲巴洛克建築的傑出代表。

宮殿的階廳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整個大廳由純白色大理石修成，四周輔以數尊兩兩成對的大理石雕塑。一條石梯從大廳中一直延伸到樓上，直指著繪有眾多天使的穹頂。導游說，順著它上樓，你感覺自己就像從人間一直走向了天堂。色彩華麗、人物眾多的穹頂竟是作者只用了兩周時間完成的，可見藝術讓一切變得可能。

如果把奧古斯都堡看作是布呂爾的大門，那門的兩側就是茂密的森林。睿智的布呂爾人把城市和森林有機地糅合到了一起。我走在森林裡，聽到的除了鳥叫便是自己的呼吸聲。大自然在這裡為我還原了一個最完整的自我。

如果將奧古斯都堡比作布呂爾城的門戶，那麼從宮殿出來，整個城市就突然地呈現在了我眼前。布呂爾實在是座小城，走快一點，小半天的工夫就可以把整座城市給參觀完畢。但麻雀雖小肝膽俱全，從古老的教堂到現代化的超市，從宏偉的宮殿到玲瓏的市政廳，一座城市該有的它都有了。我順著狹長曲折的小巷走，去觀看當地市井百姓的生活百態，去老教堂下聽午間的鐘聲，還有去中心廣場上喝上一杯咖啡。這些都給我留下了無比深刻的感官印象。

我曾聽說過布呂爾的一項親民傳統：12年前，市長米夏埃爾•克洛伊茨貝爾格在當選時曾定下規矩，不定期跟市民碰頭，同他們親切交談，聽取建議意見。

這天正好是市長同百姓碰頭的日子。我有幸見到了市長，他正被一幫老人圍在當中，聽取關於附近街道建設的建議。市長很熱心地向我這個來自遙遠中國的客人介紹起這個"碰頭會"來。他說："每個月的一個周一和周五，我都同市民們碰頭並討論，聽取他們的意見。每次到場的人或多或少，但市民們至少知道在哪裡可以找到我跟我談話。"

市長克洛伊茨貝爾格請我向廣大中國同胞轉達他的問候。他說："我們同中國一些省份有友好交流。我們這裡有很多中國朋友來經商的，我們有著很好的交往，他們都融入了這個社會。當然每年也有很多來自中國、來自亞洲的朋友到我們布呂爾來參觀。"

在告別市長一行以後，我順著布呂爾城北的一條小路走，不多會兒便來到了著名的馬克斯‧恩斯特博物館。1891年，恩斯特出生布呂爾。幼年的他一直生活在這裡，此後前往波昂大學學習哲學、心理學和藝術歷史，此後他的藝術才華得到發掘，同時受到佛洛伊德等哲學家學說的影響。德國浪漫主義藝術家，如卡斯帕‧大衛‧弗里德里希，也深深地影響了年輕的恩斯特。1912年，他在科隆菲爾德曼畫廊舉辦了自己的第一場展覽，並開始接觸前衛藝術。

這時候的恩斯特強烈感到德國的文化氛圍在政府的嚴密監視下死氣沉沉，於是毅然遷居藝術之都巴黎。在那裡他充分接觸了達達主義和超現實主義流派。通過作品，他淋漓盡致地表現出自己對達達主義的理解。由於他將德國達達主義流派發展到了極致，因此被視作德國達達主義的代表人物。

恩斯特曾將法西斯主義畫成一隻怪物。他反法西斯的立場讓深受迫害並數次被拘禁，最終他不得不選擇逃亡美國，直到戰爭結束很久後才回到了歐洲。

無論是藝術界還是歷史學界一直對馬克斯‧恩斯特爭論不斷，因為他所代表的達達主義本身就是個極具爭議的藝術流派。它的本意是廢除傳統文化和美學形式，從而發現真正的現實，但此後它的發展逐漸更多地帶上了消極厭世色彩。它反對現有體制的訴求也引起了各國政府的警覺，此外民眾對它的認知度也普遍不高。恩斯特的父親就曾極力反對兒子從事達達主義創作。然而關注他、力挺他的也大有人在。跨過20世紀進入21世紀，圍繞著這位藝術家的爭論，恐怕還將持久地進行下去。

儘管飽受爭議，但恩斯特在他的故鄉布呂爾還是享有極高的名望。為了紀念這個從布呂爾走向世界的藝術大師，當地人修建了這座世界上第一家也是規模最大的一家展示恩斯特作品的博物館。

博物館地上地下一共三層。上邊兩層展示著恩斯特的作品，是按照他成長和藝術風格發展的歷程來排列佈置的，而地下則展覽著一批德國前衛作家們的作品。

期間，我曾在恩斯特1909年的自畫像前駐足良久。畫面上的人物儘管臉上洋溢著年輕人的熱情，但眼光卻很深邃。這時剛成年的恩斯特接觸到達達主義。他對現實的看法，正如同畫面上的自己一樣，既憧憬又茫然。

馬克斯‧恩斯特博物館裡本來還有很多精彩的作品，可惜時間不多，否則我真希望花上一整天時間泡在這裡細細品味。我要離開布呂爾時，天空忽然飄起了細雨。這個城市便更加地嫵媚，叫人不想離開。

作者：趙沖

責編：達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