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話德國：落水狗還是落湯雞？

（德國之聲中文網）"Aller Anfang ist schwer"這是我們在德語課上學到的第一個格言，也是一次恍然大悟的感受，因為中文有完全對應的一句話：萬事開頭難。怎麼辦？老子在"道德經"裡已經告訴我們：千里之行始於足下。孔夫子鼓勵學生不恥下問，用我們德語老師的話說是："Es gibt keine dummen Fragen."（沒有愚蠢的問題。）

問題確實不少：為什麼每個名詞都有個冠詞？為什麼"女孩子"的冠詞是中性的？為什麼有四格？最遲在動詞變位的時候我們幾乎崩潰了。"Wo ein Wille ist, ist auch ein Weg"我們以此來自勵，並馬上發現，這和"後漢書"作者范曄的那一句"有志者事竟成"竟如出一轍。

學語言是慢功夫，"欲速則不達"－這又是孔夫子的智慧。前兩年歐元區討論建立銀行聯盟的時候，德國財長朔伊布勒一再警告"細致重於速度"。我當時心想：他完全像個中國的智者。

貓頭鷹是雅典城的象徵

勤奮是成功的前提。中國人的吃苦精神是出了名的。古人想出了"頭懸梁錐刺股"的狠招兒，至少也要廢寢忘食。德國人對這樣的寒窗苦讀嗤之以鼻，因此德語裡找不到對應的成語，只有一些泛泛的說法，比如"幸福與勤奮者同在"，或者"像蜜蜂一樣勤勞"。蜜蜂在中文裡也會引起同樣的聯想。這種固定的比較在德語裡叫做"komparative Phraseologismen"。

兩種語言都離不開動物的比喻，只是有時選擇的動物不同而已。比如德語裡的"落水狗"(begossener  Pudel）與中文的"落水狗"不可同日而語，倒是更像我們的"落湯雞"。不過在引申的意思裡，begossener Pudel比喻某人陷入尷尬的境地，落湯雞在尷尬之外，名聲可能也已經泡湯。形容多此一舉，德國人說將貓頭鷹帶到雅典去（Eulen nach Athen tragen），中國人則說畫蛇添足。

描述趁亂撈好處的行為，我們有個成語叫"渾水摸魚"。德語的"im  Trüben fischen"（在渾濁的水裡釣魚）與中文百分之百吻合。"披著羊皮的狼"在兩種語言裡都指的是人面獸心。

這隻狼的形象最早出自聖經。路德翻譯的聖經版本豐富了德語的箴言。比如"為別人挖坑，結果自己掉進去"(Wer anderen eine Grube gräbt, fällt selbst hinein)，這讓我想起"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而"論語"中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則在德語版聖經裡找到了天衣無縫的"翻譯" (Was du nicht willst, dass man dir tu, das füg auch keinem anderen zu)。如果大家在與人交往時只遵循這一條，那麼世界上就不會有戰爭了。

白雪與綠枝

中德兩個文化不僅擁有十分接近的智慧，兩種語言中的畫面有時也驚人地相似。比如"雪白"在中文和德文 (schneeweiß)　中都表示乾淨，但"像牆（紙）一樣白"則形容不健康的蒼白。"綠色的枝條"是活力的象徵。不過德國人喜歡把話倒過來說："他永遠上不了綠枝條。"(Er kommt auf keinen grünen Zweig) 意思說他總是失敗。而中文的"枝繁葉茂"是多麼生機勃勃。

爐子不僅是生活必需品，也是一個重要的比喻工具。不過德國人又是消極思維，強調一件事徹底結束時便說："爐子滅了。"(Der Ofen ist aus) 中國人則把側重點放在重新開始（另起爐灶）。德語裡的俗語"不是所有發光的都是金子"表現出典型的德國式的疑惑，中國人則鼓勵一時受挫的朋友"是金子總會放光"。語言有時是一個民族性格的流露。

漢字像畫，這使中文獨一無二。不過說到語言中的畫面，德語的形象不輸漢語。對我來說，德語裡的一幅幅畫是對繁瑣枯燥的德語語法的某種補償，儘管很多比喻不是一下就能明白。比如：為什麼"把某人拽進可可"是取笑他的意思 (jemanden durch den Kakao ziehen) 或者為什麼"上不了牛皮"是件聞所未聞的事情 (Es geht auf keine Kuhhaut)？遇到這樣的疑難問題時杜登一下，或問問德國人，因為世上沒有愚蠢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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