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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婕专访:奥运花开三度,笑别德国乒坛

转载或引用务请标明“德国之声”<br>本站网址:www.dw-world.de/chinese2004年8月3日

2000年悉尼奥运会,代表德国队出征的三名女乒选手竟然都是中国裔:施婕、何千红、田静,其风采可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德国三驾马车”相提并论。如今,雅典奥运会到来之际,三驾马车只剩其中的一驾赶着上路,德国之声记者为此采访了这位德国乒坛大姐大、原中国河北队选手施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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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过留声,人过留影:为施婕拍下这张相片

维森多夫(Wesendorf)--德国下萨克森州的一个无名小镇,按比例尺微缩到地图上要用放大镜去找,却在这个周末异常热闹。德国乒协之所以将奥运热身赛定于此地,据说是因为其特定环境与雅典有些相仿。

若不是为了采访施婕,我也不会在此偏远小站落脚。火车将寥寥的几名乘客抛在吉夫霍恩县(Gifhorn),然后绝尘而去。没有直达的公共汽车,好不容易招来的出租车也险些被人拦去。不过当来人报出目的地名称:“拉维塔(laVital)集训点”--好说,好说,原来是同道。

不仅是同道,而且还是同行。(不足为怪,远道而来如此巴掌大小的地方,若非集训队员,多半是新闻记者。而此人身宽体胖、两鬓苍苍,一望便知不是体育健将。)

非但如此,交谈中得知,这位资深老记也同施婕打过交道,而且,用他的话说,只打过“好交道”。在他内存丰富的大脑中,输入“Jie Schöpp”一词检索出的战绩可排成年序表:1993年德国单打冠军;参加过四次欧锦赛、八次世乒赛、两次奥运会,是德国女乒团体赛的重要筹码;1994、2003年欧洲女子十二强赛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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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训现场

老记摸着微秃的脑门,补充说,“场上看球风,场下看人品,Jie Schöpp打球不急不躁,做人也谦逊有礼,正是记者最理想的采访对象。她通常有问必答,实在无可奉告也会帮你找台阶下。”

抵达目的地后,互道一声“ 好运气”,各人分头追踪采访对象,而我在训练场上却找不到施婕。工作人员解释说,施婕上午已完成运动量,现在正在休息。拨通她的手机,电话那头的女声爽快地说:“ 好的,我马上过来!”

穿过队员、服务生、记者的人群,身着运动装束、神清气爽的施婕一路走来,一路同熟人打着招呼。无需任何人的推介,我的亚洲脸仿佛我的招牌,两人四目相视,宛若旧日相识般心照不宣:“嗨,去哪里坐?”

访谈是在拉维塔酒店前厅里进行的。这位驰骋德国乒坛15年之久的女子,自有其独特之处:教人看不透她的年龄(实难相信,她已经36岁了) ,看不清她的出处── 眼神是东方的平和,表情又有西方的丰富。

1968年,施婕出生于河北省保定市的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小时候体弱多病,7岁开始学打乒乓球──是父母的主意,因为可以强身健体。施婕说:“一开始打球纯属母命难违,并非真心喜欢。但是母亲时常教导我说,既然做了,就要争取做好。我一直以为父母希望我做职业球手,直到后来我决心加入体工队,遭到父母的反对,才意识到他们其实希望我同他们一样,上大学、找工作,安安稳稳地生活。但是比赛太刺激了,我无法放下拍子,然后又后悔,如此反反复复,直到最近几年,心态平和了,对球艺有所领悟,才真正喜欢上了乒乓球。”

十几年前,施婕所在的河北省队人才济济,上有国家冠军,下有希望之星,施婕好比夹心饼干中间的那一层,虽然味道还不错,却永远不会引人注目。后来,国外的亲友提议说,与其这样被云集的高手埋没,不如去地球的另一面发扬国技。这个主意仿佛石掠水面,在她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1989年夏季,21岁的施婕果真漂洋过海,来到人地两生的德国。语言不通、饮食不惯,但这些生活上的不适很快被一种喜悦之情冲淡了:她本是从乒乓大国游来的一尾小鱼,却在一片小池塘里所向披靡。

一个赛季打下来,施婕打出了一片崭新的天地,不仅取得了甲级队的主力地位,还受到德国乒协的密切关注。两年后,她正式挂披德国国家队战衣,参加针对性强的赛事训练,技能提高很快。1993年,施婕迎来了事业上的起点:在哥德堡世乒单打赛中,她出人意料地淘汰了中国队的二号主力乔红,声名鹊起;同年,在全国锦标赛上技压群芳,成为女子单打冠军。

回顾以往的战绩,施婕认为球场上的胜利不足挂齿,她说:“ 那些荣誉确实曾经带给过我自信,但是人总在不断进步,不断发展和思考。今天我参加国际比赛,不再认为一定要拿到奖牌才是最好,如果能将自己的水平发挥得淋漓尽致,在参赛过程中感受到乐趣,并借机与乒乓球界的朋友们见面,就已经达到了目的。这大概也是这些年来,我一直认为打球还蛮有意思的原因吧。”

从1989到2004,施婕在德国乒坛征战了15个春秋。由她领军的四届欧锦赛(1994,1996,1998,2000) ,德国女乒团体两次夺冠,两次居亚,成为不容小觑的欧洲劲旅。如果单凭团体赛事中的积分统计,施婕至少应该得到一次女单冠军称号,但她似乎总因体力不支而输掉最后的半决赛。

我问施婕,在团体赛中耗光精力,以致于在其后的单打赛上无法发挥自如,这是否算是集体利益与个人利益的矛盾?

施婕不加思索地答道:“ 我不认为这里存在什么冲突或者矛盾。如果我的水平更高一些,也许能在打完团体赛后不那么感觉疲惫。我喜欢简单、乐观地考虑问题,觉得自己已经得到很多,没有任何后悔或者埋怨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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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起:施特鲁泽、施婕、沃西克

2000年悉尼奥运会之后,“ 德国三驾马车”按照协议各自退出国家队。田静、何千红从此隐退乒坛,回归家庭,只有施婕依然活跃在德甲赛场上,并不时地在国际公开赛中露脸。由她领衔的Kroppach德国女子甲级队在2002年的欧洲冠军杯及2001年的德国联赛中夺冠;在角逐2003年的欧洲十二强中,她在历经9年后又一次手执牛耳,证明宝刀未老,风头恰似当年。

由此一来,施婕的世界排名并没有多少下滑,可以直接入选奥运会。恰逢德国乒坛青黄不接,走了“马车”,却新人寥寥,阵容多少有些虚空。当国家队教练及体育部人士请求施婕再度出山时,她多少有些感觉意外。施婕说:“ 虽然我并非很想再次参战奥运,但是与国家队打过那么多年的交道,毕竟有许多人情难却的地方。而且他们并没有给我太大的压力,只是比较欣赏我打球的风格,希望我能为年轻的队员做出表率。”

作为上演帽子戏法的一员老将,施婕此次迎奥,在心态上更加从容淡定,在经验上更是空前丰富。当然,由于年龄的缘故,体能也有所下降,球技稳健而略显锋芒不足。那么,在她个人看来,最难应付的中国对手是谁呢?施婕说:“ 跟张怡宁对阵,我有过胜一次的记录;与王楠交手,上一次也曾七局领先,然后输回去,比分也咬得很紧;但是和牛剑锋打过两次,似乎根本没有取胜的机会。所以,就以往经验而言,牛剑锋应该是最具挑战性的。”

此届奥运会对施婕来说也意味着一场告别赛,明年,她将开赴匈牙利,加入一家俱乐部。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呢?施婕说:“ 经过了德国这15年,我也很想换换环境。匈牙利这间俱乐部为我开列了不错的条件。而且,这样一来,我的自由时间也会更多些,在我现在这个年龄,很需要时间做其它的事。”

施婕爱好广泛,喜欢看书、骑马、和朋友聊天,交流生活感受,还喜欢去各大博物馆里看画。也许是受家庭的影响,施婕早在出国前便涉猎西方文学名著,并对书中所折射出的社会文化风貌颇感兴趣。来德国之后,小说倒是不看了,但常常翻阅社科历史、卫生保健、人物传记等各类杂书。至于骑马,由于危险系数过大而只能在赛季间隙浅尝辄止。施婕希望能在后半生多花时间享受生活,关照自己的这些爱好。

施婕在血统上是纯种的中国人,但在文化方面却融合了许多西方的特色。施婕说:“ 东西方文化各有千秋。比方说,中国人崇尚谦虚,含而不发;德国人则简单直率,擅于自我表现。在某些情况下,谦虚是好的,可以避免给自己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但在某些情况下,人又应该勇于表达自己的感情。我觉得在乒乓桌旁,这两种文化都能够反映在球风上。”

施婕还说:“ 现在,我把家安在德国,在这里,我有自己的朋友,也有自己的空间,这种生活方式特别适合我。但是,中国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的根在那里,这点永远都不会变。”退役后,施婕希望能够从事某种非体育性质的职业,在德中之间两头跑跑,但是这种机会非常难得──毕竟这些年来,她除了打球并未做过什么。

访谈结束后,施婕忙着填表、更衣,出席记者招待会,我趁她忙里得闲的时候拍下一张近照。施特鲁泽、沃西克还在酒店前台等她,我们便这样匆匆告别了。

(亚思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