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觀察：且看「歡迎批評」這把尚方寶劍

（德國之聲中文網）習近平語錄："對廣大網民，要多一些包容和耐心"，"對網上那些出於善意的批評，……我們不僅要歡迎，而且要認真研究和吸取"。（來源：新華網北京4月19日電，習近平在北京主持召開網路安全和訊息化工作座談會併發表重要講話。）

這兩句話沒有任何智慧含量，不過是中共領導人習以為常的官腔，但是仍然被一些網民奉為至寶，拿它當作寒光閃閃的尚方寶劍，用來保護自己喪失殆盡的言論自由。讓他們尷尬的是，當他們準備去發布此語錄的官方微博點贊時，卻發現被禁止評論。

關閉評論不是因為習近平羞於接受讚美，而是官方完全明白這些話有多麼虛偽，它"歡迎"到的更多將是潮水般湧來的批評和諷刺，即便全副武裝的"五毛"隊伍也難以抵擋。

他們無法顧及的是，這種做法本身就是最大的諷刺，顯示官方對於網路批評既沒有包容，也沒有耐心。連股民在股市崩盤時賣掉自己的股票逃命，都被稱為"惡意做空"，還有什麼真正的批評會被定義為"善意"？

因此有網民言簡意賅地說："我只是來看看能不能評論。"

因言獲罪的名單仍在延長

還有網民提醒說，以前說的可是"尖銳批評"。他們指的是，習近平上台不久的2013年2月，在中南海邀請各民主黨派中央、全國工商聯新老領導人和無黨派人士代表，"歡聚一堂,共迎新春"，"併發表重要講話"，宣稱要繼續加強民主監督："對中國共產黨而言，要容得下尖銳批評"，"對黨外人士而言，要敢於講真話，敢於講逆耳之言，真實反映群眾心聲，做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這些話讓人想到，1956年毛澤東提出"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方針，號召黨外人士"大鳴大放"。眾多知識分子讚美他"英明納諫"，提出諸多批評意見，結果他翻臉宣稱這是引蛇出洞的"陽謀"，展開了殘酷的"反右鬥爭"，批評者及受株連者被批鬥、判刑和勞教，無數人被折磨至死，或者生死不明。

這一次，早已變得聰明乖巧的"黨外人士"沒有上當。一些學者、媒體人和維權人士發表了批評意見，大多遠遠談不上"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就被騷擾、拘捕、審判、綁架家人。從許志永、浦志強、高瑜、伊力哈木、劉萍、郭飛雄……一直到近日開庭審判的蘇昌蘭，即將開庭審判的王宇……以及那些被關押、折磨之後又釋放、軟禁的人們，名單長到令人窒息，但是這場打壓運動仍在延續。

尚方寶劍保護不了言論自由

從網民意見可以看到，在很多人看穿這種語錄的同時，也有不少人對它抱持期待。有些人認為，關閉批評的網站或者網路主管機構，違背了習近平的意旨，給習近平抹黑（所謂"高級黑"）。有人宣稱要向更高級的機構甚至習近平本人舉報，要求他們查處陽奉陰違的下級官員。

且不說這些官員如何在體制內"經受了長期考驗"，單是習近平以反腐為名進行的嚴厲吏治，就不可能允許這麼多官員敢於"違背聖意"。準確地理解和執行領導人的"講話精神"，是下級官員的基本功。何況不少對於批評意見的打壓，顯然來自習近平的直接指示。

更重要的是，輿論監督的關鍵，並不在於國家領導人是否歡迎，無論其真心還是假意。歡迎批評就可以批評，跟不歡迎批評就不能批評，二者之間並沒有本質區別，同樣是輿論管控。真正的輿論監督，需要獨立運作的媒體和司法體制，多元制衡的政治力量，以及表達自由的公民社會。

當領導人"歡迎批評"被意欲批評者欣欣然視作尚方寶劍時，社會仍然處於專制的皇權時代。

民間對於執政者的批評被區別為"善意"和"惡意"，並以此作為被包容還是被打壓的依據，在言論自由的社會無疑是一個笑話。

長平是中國資深媒體人、時事評論作家，現居德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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