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話德國：偉大總理的豪言壯語

（在德國之聲中文網）在北大讀德國語言文學的時候，貝多芬的遺囑和前總統魏茨澤克1985年紀念二戰結束40周年的演講曾經是我們翻譯考試的內容。經過這樣的折磨，我對前總理柯爾的質朴語言簡直是感激涕零："狗在狂吠，駱駝隊伍繼續前進。"（意思是你愛怎麼批評，我無動於衷）兩個主語，兩個動詞，一個副詞，沒有任何修飾，卻生動形象，讓人難忘。

像柯爾一樣簡明扼要

被柯爾一手栽培的梅克爾不知不覺地繼承了前任的語言風格。"歐元失敗，歐洲就會失敗。"2010年5月，梅克爾在聯邦議院用這句簡短的話闡釋救助希臘的必要。這話乍一聽十分在理，可仔細一想根本不合邏輯：難道希臘出局就意味著歐元壽終正寢嗎？歐洲作為一個大陸，有可能失敗嗎？無論如何，這句口號式的話語達到了總理預期的效果 - 誰願做歐洲的掘墓人呢？今天我們知道，一系列希臘救助計劃不過是障眼法。這不是我的發明，而是慕尼黑經濟研究所所長福斯特教授說的："因為給希臘的貸款不可能償還，因此那實際上是資金轉移；而且希臘從來就沒有兌現改革協議的意思。"

2011年梅克爾給人印象最為深刻的是兩句簡明扼要的話："現在我們正處於做出決定的夏天。緊接著將是做出決定的秋天和冬天。"夏天之後是秋天和冬天，這並不令人吃驚；政治家做決定，也是常有的事。不過如果我們考慮到那年夏天總理腦子一熱做出的能源轉型的決定給德國經濟帶來多麼嚴重的後果，那麼她接著說的"接下來將一個決定接著一個決定"簡直就像是威脅了。幸好當時梅克爾不過是嚇唬嚇唬國人而已。

哲學的智慧信手拈來

那之後的一年，我們的政府首腦玩兒了一回哲學家的深沉。她在介紹政府將與公民就國家未來展開對話的項目時說："所有沒有在過去發生、而且不是現在正在發生的，都是未來。"她講得多有道理！這可比其他德國哲學家的晦澀強多了。比如康德有句名言："我能夠，因為我想要做我必須做的事。"且得琢磨一陣子。還有那句："我們的決定比我們的認知走得更遠。"等會兒：這意思是說我們的政治家不知道他們的決定將會產生什麼樣的影響？這不免令人感到不安。

幸好總理安慰我們："這屆政府是德國統一之後最出色的內閣。"這是2012年底梅克爾對自己領導的黑黃（聯盟黨和自民黨）執政聯盟的評價。"統一之後"這個時間上的限制表現出我們國家領導人的謙虛。

2013年斯諾登曝光美國"棱鏡"監控計劃。偏偏在那之後不久歐巴馬訪問德國。在共同舉辦的記者招待會上，德國總理再次語驚四座："網際網路對我們大家來說還是塊處女地。"萬維網誕生23年後，我們還能自稱處女嗎？一些善意的闡釋者於是試圖將這句話提升到形而上的層面。當得知自己手機也被竊聽時，這位一向冷靜的北德人也氣炸了："朋友之間竊聽，這是絕不允許的。"不過後來又有人懷疑梅克爾的憤怒是不是裝出來的，因為德國的聯邦情報局也竊聽友邦。這一切都沒有使總理的威望受損。梅克爾那一年創下效率最高選戰的紀錄，因為她發明了一句主謂賓再簡單不過的口號："你們瞭解我。"她差一點兒獲得了絕對多數。

是廢話還是藝術？

像柯爾一樣，柯爾的小姑娘（梅克爾剛剛嶄露頭角時大家對她的稱呼）也完美掌握了"說半天什麼都沒說"的藝術。前不久當記者問她政府是否做好援救德意志銀行的準備時，梅克爾說："說到德意志銀行我只想說，德意志銀行是德國銀行和金融體系的一部分。"這可比一句生硬的"無可奉告"圓潤多了。

不過我最佩服這位物理學出身的政治家的還是她講話的極簡主義。這一手法在難民政策中達到頂峰。面對批評者，梅克爾只有一句話："避難法不認上限。"還有那一句名言："我們能搞定！"旁人不明白的是：誰是"我們"？我們能搞定什麼？這句話說出一年半之後，仍然令人浮想聯翩。近來我從媒體中瞭解到，民粹主義政治家的一個標誌是為複雜的問題提供簡單的解決辦法。果真如此的話，"我們能搞定"不是再簡單不過了嗎？

有的話已經過期作廢

提到移民的話題，我還記得梅克爾的另一段話，那是她在2003年基民盟黨代會上以在野黨領袖的身份說的："我們的一些對手總是喜歡把我們往極右的角落推，原因不過是我們提醒大家注意因外來移民而產生的平行社會的問題。這樣虛偽的論據終將像紙牌屋一樣坍塌。因此，我們將繼續主張有序控制和限制移民。"這和今天的梅克爾是同一個人嗎？這讓我想起聯邦德國首任總理艾德諾的一句名言："誰還關心我昨天說出的蠢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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