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近平掌權十年 中共從缺乏紀律到過度集權

（德國之聲中文網）自從中共中央政治局上個月底宣布二十大將於10月16日登場後，各界紛紛預測中國國家領導人習近平將如預期在二十大後，成為首位三次出任中共領導人的政治人物。在部分專家眼中，習近平在過去10年的任期內，透過不同手段來為他史無前例的第三任奠定基礎。

專門研究中國政治與社會的英國牛津大學教授藍夢琳（Patricia Thornton）在接受德國之聲採訪時表示，習近平在2011年與2012年準備接任中共中央總書記一職時，中共內部的共識是——中國的黨國正處於危機之中。她說：「當時共產黨認為他們需要一位更有自信且權力更集中的領導人，來糾正當時被認為缺乏紀律又腐敗的黨。」

藍夢琳補充道，儘管當時中國以外，很少人真正認識習近平這號人物，以及他上任後的打算，但她認為習近平從一開始，便是在黨內高層的共識下出任領導人的。她告訴德國之聲：「從習近平任期內所發布的言論與政策可以看出，他已成功利用這場危機推動領導層的議程，設法將許多權力集中在自己身上。」

目前任教於美國紐約市立大學亨特學院的中國法律學者滕彪也指出，習近平上任後，為中國政治生態與政治面貌帶來很大的改變。他告訴德國之聲：「雖然在基本政治制度一黨專政這個問題上沒有變，只有強化，但他一直在為第三任做準備。從權力鬥爭的角度來說，習近平仍然相當成功。比如說，他發起的反腐敗運動，他利用這個機會去增強黨員對他個人的忠誠，並安插自己的人馬與清除政治對手。」

滕彪分析，不論是軍隊改革或人事安排，習近平上任後都是緊鑼密鼓地進行。他表示：「因為在中國槍桿子是權力的基礎，所以軍事改革也讓他大大加強自己的權力。而在2018年他廢除國家主席任期限制後，習近平已牢牢掌握局面。他把中國共產黨從江澤民與胡錦濤時代的集體獨裁，變成了個人獨裁。」

藍夢琳也說，許多研究反腐敗運動的學者得出的結論是，在習近平打擊的目標對象中，有一半的人確實是腐敗，但另一半的人則是出於政治動機才遭到打壓。

此外，另一個為習近平第三任期奠定基礎的策略是結構重組。藍夢琳告訴德國之聲，這個結構重組跨越了中共內部不同的部門，她認為其中最有特色的是建立領導小組制度。她說：「習近平把自己放在大部分的領導小組中。中共內部的結構重組也包含了意識形態的部分，我認為這個重組主要出自於中共黨內領導層的危機感，他們在黨內推動了意識形態結構調整，並重新在意識形態上集中權力。」

權力過度集中的危險

藍夢琳在接受德國之聲訪問時提到，長期被視為主掌中共意識形態的中共政治局常委王滬寧，他多年前曾在一篇文章中譴責中國歷史上領導權力過度集中的問題，並以文化大革命與毛澤東的個人崇拜作為案例，指這樣的權力集中是中國政黨政治中「持續很久的傷痕」。藍夢琳說：「我們現在看到中共黨政面臨的其中一個危險，便是權力過度集中。在中共高層鞏固這麼多權力與控制的情況下，中共內部似乎產生了一種寒蟬效應。」

牛津大學專家藍夢琳則認為，中共權力過度集中在習近平身上的結果，便是逐漸破壞中共在國內與國際上實現目標的機會。

藍夢琳提到，過去中共執行的是政治學中常提到的「適應性威權主義」，因為他們會在中國各地執行一定數量的實驗，透過實驗過程過濾出有效的方法，並以此改善政策方案。她告訴德國之聲：「一旦政策完善後，才會被帶到國家階層。雖然習近平執政後，中共仍在浙江執行了像共同富裕示範區這樣的實驗，但由於習近平同時在進行反腐運動與『法治中國建設規劃』，這使基層人民對越權行為感到無比恐懼，不太願意創新和嘗試新的想法和實驗。」

藍夢琳補充道：「我們在習近平領導下看到的一個趨勢，是特定措施的重新整合，其中一個案例便是新冠疫情下的『清零政策』。」她說，以上海封城來看，清零政策確實對人民來說確實是一個「創傷」，經濟也受到損害，但值得各界深思的是，中國政府堅持執行相關政策背後的目的，是想透過執行過時的策略，來應對一個不斷在變化的新問題，還是中共已變得過於僵化，無法適應新的問題。

藍夢琳指出，當地方一級官員害怕犯錯，卻仍繼續對中央政府展現忠誠時，中國黨國唯一能做的就是一刀切的政策，「但當在一個像中國一樣人口眾多、內部複雜的國家去執行一刀切政策時，通常都只能以悲劇收場。」

她說：「我理解中共高層當時認為有需要調整權力平衡，但我認為我們現在看到的結果是中共高層過度修正，這對中共未來發展不利。」

「共產黨已經達到了一個臨界點」

滕彪指，在習近平掌握所有局面的情況下，對習近平不滿的人也沒有機會發聲，或是強化自己的聲音。即便有人不滿習近平的個人獨裁，但當最重要的目標是維持共產黨的壟斷地位時，他們仍會選擇支持習近平。他告訴德國之聲：「他們覺得習近平的利益在很大程度上，代表共產黨的利益，他堅決不走西方民主憲政的道路，堅決要維護共產黨的壟斷權力的地位，這是習近平的地位能鞏固的重要原因。」

藍夢琳則認為，中共權力過度集中在習近平身上的結果，便是逐漸破壞中共在國內與國際上實現目標的機會。她說，其中一個例子是中國外交部長王毅今年6月出訪太平洋島國時，嘗試與該區域10個國家簽署廣泛區域協議，卻未能成功。她向德國之聲表示：「這是習近平破壞了中共創造一個更強大和更繁榮的中國的一個方式。」

她說，隨著中共內部不斷改造「習近平思想」，並不斷要求黨員對黨中央表忠誠，這個趨勢也破壞了習近平在2016年曾提出的「社會主義協商民主」的概念。藍夢林說：「我相信現在的情況是，習近平領導的共產黨已經達到了一個臨界點，他們能透過現行治理模式得到的報酬越來越少。」

滕彪表示，雖然還很難預測習近平連任後中國政治發展的前景，但他的確增加了中國政治的風險與不確定性。他說：「民眾受到極大壓制，各種社會不滿會在某個時間點爆發出來，但這種民怨與有組織的反抗活動仍會被鎮壓下去。雖然他的治理會加大民眾的不滿，但民眾想要形成有組織的抗議，困難度很高，風險也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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