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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對墨西哥人道主義災難聽之任之」

2019年5月28日

墨西哥女記者安娜貝爾‧赫爾南德斯(Anabel Hernández)贏得了德國之聲2019年度言論自由獎。她向德國之聲講述了墨西哥新聞工作者艱難的處境,並表示,國際社會不能對墨西哥發生的人道主義災難聽之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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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eedom of Speech Award 2019 | 2019 Winner: Anabel Hernández (Journalist, Mexico)
安娜貝爾‧赫爾南德斯在2019年的全球媒體論壇上領取了言論自由獎圖片來源: DW/P. Böll

(德國之聲中文網)今年2月17日,墨西哥廣播主持人洛佩茲(Reynaldo López)在該國索諾拉州遭殺害。截至這一天,2000年以來墨西哥境內遇害的新聞工作者數量已經升至144人。而今年年初以來已經有3名記者遇害,這同時也是總統奧夫拉多爾執政以來針對記者的第4樁謀殺案。對於新聞工作者而言,墨西哥是美洲大陸上最危險的國家。從全球角度看,僅優於敘利亞,是全世界第二大危險國。

上午9點,我們趕到約定好的見面地點。展現在我們眼前的是一扇巨大的大門。我們走了進去,這裡大得讓人覺得有點暈頭轉向。建築物內庭裡有5名男性看起來好像在維修什麼,但是他們對我們上下打量,走近了我們才看到其中一名男子左耳後的透明導線。再仔細看,這幾個人都佩戴著對講耳機。這說明我們來對了地方。這些安全人員話不多,只是警告我們在這裡等著而且不許拍照。

我們等了大約35分鐘,內庭的另一邊一扇金屬大門打開了,門外是附近的一條街道。一輛並不顯眼的白色轎車緩緩開了進來。司機走下車並朝我們走過來。他戴著深色墨鏡,一頂軟帽低低地壓在額頭上。這一刻我在想,這就是那些需要躲避毒品集團追殺的人生活的世界,可這是在距離墨西哥1萬多公里外的歐洲城市,又是在這樣一個陽光明媚的2月天。

"他們永遠都不可能讓我保持沉默"

安娜貝爾‧赫爾南德斯(Anabel Hernández)招呼我們走進她的家。一股精緻的藝術氣息撲面而來。透過巨大的窗子可以看到外面絢麗的山間風景。枝頭上綻放的花朵顯示春天正在臨近。房間裡擺放著墨西哥傳統玩偶以及各種傳統和現代畫作。一時間我們感到有些錯愕,這是一種相當奢侈的流亡生活。

赫爾南德斯的眼神堅定而又柔和,給人以安全、平和的感覺。她的調查報導準確而詳盡,只是她的聲音流露了她內心的憤怒,這是一種長期以來忍受的痛苦。

赫爾南德斯加入新聞工作者隊伍最開始就被看作是個"刺頭"。2010年她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書《毒梟之王》(Los Señores del Narco),揭露了墨西哥販毒黑幫同政客之間的勾結。她說,從那時起她就被看作對墨西哥政府體制內外犯罪體系構成威脅。她在書中公佈了一系列參與錫那羅亞販毒黑幫活動的商人和政客的名字。8年前,她就抨擊墨西哥執法不力、腐敗橫行。而不久前在紐約進行的對墨西哥大毒梟古茲曼(Joaquín "El Chapo" Guzmán)的審判,在她看來就是一場作秀。

赫爾南德斯不斷遭到體制的打壓,不斷遭到威脅恐嚇,令她無法繼續從事新聞工作。後來她決定出走美國。

Interview mit der Gewinnerin des DW Freedom of Speech Award 2019: Anabel Hernández
墨西哥女記者安娜貝爾‧赫爾南德斯(Anabel Hernández)圖片來源: DW/V. Tellmann

"不能對他人的痛苦無動於衷"

2014年9月,赫爾南德斯在加州伯克利聽到墨西哥伊瓜拉43名學生失蹤的消息。她說:"我無法無視這些學生的親人承受的痛苦,因為這也是我個人的痛苦。"她想到了自己的父親。2000年12月,赫爾南德斯的父親在墨西哥城遭綁架並被殺害。這樁案件始終沒有被偵破。赫爾南德斯對我們說:"我父親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他是我人生準則的榜樣。比如他教會我,永遠不要對他人的痛苦無動於衷。我永遠不能停止我的工作,因為我所做的每一項調查都是對真相的揭露,是對受害者的幫助,同時也是用另一種方式為我的父親伸張正義。"

在伯克利,赫爾南德斯完成了第二本書的寫作--《伊瓜拉的真實夜晚》(La Verdadera Noche de Iguala)。這一次她也是比官方更早向外揭露出伊瓜拉的學生被綁架的時候墨西哥軍隊及警察就在場。赫爾南德斯認識到,如果她想從事調查性新聞報導,唯一的方法就是留在國外,以通訊員的身份發揮作用。

赫爾南德斯說,3個原因造成她無法公開以新聞記者的身份在墨西哥工作。一是墨西哥政府不出手制止針對記者的謀殺和綁架犯罪。二是墨西哥社會已經變得麻木不仁,同言論自由相比,每個人都更關心自己的個人生計。三是墨西哥的新聞機構腐敗嚴重,審查嚴格,新聞工作者得到的薪酬低下,新聞機構不在意保障記者們的生計。赫爾南德斯認為第三個原因也是最關鍵的原因。

赫爾南德斯說:"多年來媒體一直在出賣墨西哥社會,它們不揭露真相,而是袒護腐敗的總統和各級官員。墨西哥社會根本不在意記者們遇害。"

歐洲和美國奉行犬儒主義

赫爾南德斯告訴我們,她選擇流亡歐洲,在這裡她已經生活了一年,她感到孤獨,對自己的祖國愛恨交織。她的訴求非常簡單,就是希望國際社會出手干預。她說:"(國際社會)不但應該為墨西哥的記者提供最直接的保護,把他們從墨西哥送到美國或者歐洲,而且還應該為他們提供繼續從事新聞工作的可能性。其它任何方式都意味著讓他們保持沉默。"

她不但指出那些受到威脅的記者所受不到足夠的保護,而且對歐洲國家提出批評:"歐洲的問題在於他們只是冷眼旁觀。對,這兒的人活得不錯,這兒很祥和。歐洲看起來和墨西哥的那些遇難者沒有任何關係,但是鑑於毒品消費和洗錢,歐洲對墨西哥發生的這一切負有連帶責任。"

簡單的方程式

赫爾南德斯問道,如果全球海洛因、冰毒和大麻產量最大的黑幫來自墨西哥,那為什麼墨西哥經濟還是這麼差?她自己回答說:"因為盈利並不是在墨西哥實現,也沒有在墨西哥創造就業崗位。這些盈利流向世界其它地區並且在其它地方創造就業機會,給那些地方帶來財富。"

赫爾南德斯堅信,應該在國際社會層面共同打擊販毒黑幫和腐敗行為。"這個問題不能只在墨西哥解決,必須上升到國際社會層面"。

赫爾南德斯告訴我們,她目前正在創作的第三本書也正是關於這方面的內容。

她說,她被授予2019年度德國之聲言論自由獎正是(國際社會)展示出的一種團結的標誌。"國際社會通過這種方式承認,不能對墨西哥發生的人道主義危機聽之任之。"